The Depth

班上下課一片喧鬧，我喜歡的女生走過來在我桌前的座位坐下回身跟我交頭接耳。我的耳裡一片寂靜，像結束營業的水族館，只有遠古龐大水族在水底泅游所發出的，肉體與水摩擦造成的低頻聲響。

女生的話流動成敘事詩，字節跳動如旋律，我徜徉其中。

我用語助詞回話。

講到一半話聲停止，她把椅子搬到我旁邊坐下，攬住我的左手，半慫恿半撒嬌的要我把桌面改成我們的合照。

我說好。

天氣很冷，大夥沒熱水洗，我決定去看看熱水器。那是一片巨大如牆的儀器，無數儀表操縱桿叢生在清冷夜晚輝映出來的藍灰色表面。我撥動一根桿子，斷了。我惶惶不知所措，慘了，好像調太熱了。我趕去問學弟洗澡水有沒有過熱。我走到了軍隊寢室，那裡巨大而雜亂，兩排掛著浴簾的浴缸橫列其中，制服被亂披在浴簾的桿子上和浴缸的周圍，像熱帶雨林的氣根。個人生活什物四散地上，我邊走邊用腳開道，同時還要躲避浴缸裡其他人換衣服導致的浴簾蠕動，我從沒看過這麼具侵略性的浴簾。我找到了學弟，打開浴簾發現他正躺著。

"不是要集合了嗎？" 我問。

"恩，但我不想動。"他用手調整了一下枕頭使其更舒適，然後換了個姿勢躺在裡面看著我。

"那你幫我看看水會不會太燙。"

我打開水，水淅淅流出，水位來到了半個浴缸的高度。我從學弟的膚色變化推斷他燙傷了，他滿臉通紅冒著熱氣。看著滿浴缸的濕衣服，我決定去幫他找一套乾的制服。

我走下樓梯來到了金碧輝煌的賣場，是環形的建築，中庭無限挑高直達天際的那種。今天是家族聚會，我猶豫了一下決定不參加，繼續幫學弟找衣服。我在手扶梯上轉了好多圈才到一樓，出入口前的小姐制服筆挺，幫我量了額溫。

"請問這裡是A棟嗎？"學弟的制服放在那。

"喔那是另一棟喔，往北邊走，先往下過了停車場後就會到了。"小姐親切地對我說。

"好的我去找找。"我推門出去。

我在停車場，天色是傍晚。停車場的坡度是六十度，有些車格上停著車，有些則長著礁石，上面還有那種熱帶的矮灌木。我用三點不動一點動的方式向上爬，隨時小心翼翼的盤算落腳搭手處。

我爬到了出口。

出口是一個大房間，在建築的遙遠對面是一排嵌在牆壁極高處的天窗，一整排像小瀑布的清冷光線從那裡瀉下，光線外的範圍是濃重的黑暗。我的前面是不見底的深淵，但我發現前面的地上往深淵垂著很多個鍊狀風鈴般的東西。鍊上每隔一段距離是巨大的四方金屬環，回字型的結構，可旋轉，內外可以反向旋轉。我攀住一根鍊子緩緩向下，我研究所的室友在不遠處的另一條鍊子上，他在跟我說話，內容我不確定是忘了還是沒聽清楚，總之他一直在跟我說話。我爬到鍊子的底部，不見底。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就算往上爬回去我也不知道出口在哪邊。我開始旋轉鐵環殺時間。轉了一陣子我聽到室友跟我說，往下跳就可以到A棟。

我往下看了一下，猶豫了一會兒，仔細端詳還是看不見底。

突然間我切換到上帝視角，發現鐵環底端離地面的高度大概是落地後一個前滾翻可以安然無恙的高度。

我落地，在一片漆黑中往A棟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