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會啦！蝙蝠

離職後，馬汀閒來沒事就練習忍術，沒成想他竟從繁複的忍法中練成了隱形術與蝙蝠術。隱形術大家都知道不多贅述，蝙蝠術是指能如蝙蝠一樣長久倒掛牆上，通常拿來窺伺或隱蔽。

練成的那天，馬汀尾隨前同事回到了辦公室。環顧四週，擺放眾人什物的八人工作長桌、白板上的凝固字跡、老闆查查的擺設、角落的桶裝水，與他寄出空白簡報離開的那天並無二致。一時間馬汀很難把當初面試完跟朋友說「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那個自己與離開時的樣貌連結，簡直不可思議。

馬汀記得那個冬天，交接工作給馬汀的女生帶著哭腔問道：「你是不是會用python做資料分析？」她收東西的同時外邊持續地傳來查查的怒吼，彷彿想用聲浪把她從這個地方洗刷。強勁的動能牽動羽絨衣布料抖動，摩擦的刷刷聲傳遍小室。回頭查查轉換成笑臉跟馬汀解釋業務。

時序到了春天，第一次上版程式的馬汀誠惶誠恐，很怕報表的任何一個數字出錯。他等待著前輩的回覆，也許可以先跟老闆說搞定了，但他不願意做不是百分之百確定的事。那個深夜，群組中瀰漫著查查越來越高張的情緒話語，期限過了一小時後，前輩終於給出肯定答覆。

夏天的會議室，查查變成吼猴：「你都考得上X大，不可能這種道理都不懂。」、「我講了一次，你不懂；講兩次，你還是不懂，講到第N次還是不懂，當然我的語氣越來越大聲，直到最後你接收到我的意思。」他觀測到馬汀嘴角的某個波紋，誓言要探究這個動作的動機與背後的意思，並賦予這個表情某種符號意涵。查查開始拍桌、大吼，馬汀仔細咀嚼，但只有觀測到打擊的音量以及流動的口語，文字內容過曝、暈開，無可記憶。

隱形人的便便也是隱形的嗎？也佔有空間、有臭味嗎？馬汀想起他和朋友超的形而上對談，既然現在會了隱形術，他必須實驗看看。隱形的他在長工作桌的正中心精細的拉下一坨屎，感受到便便與肌膚的分離，他覺得這坨屎完美無瑕，如果能很臭的話就更好了。

早上時間沒人打開早餐，整個公司的人都在尋找異味來源。直到切斯特壓到便便並發出嫌惡的吼聲後大家才慢慢用觸覺定位、劃出輪廓、排除異物並清潔區域。

這樣的行動每週一次，每次馬汀都很快活的用蝙蝠術掛在角落看著大家忙進忙出。雖然吊著的手常常被忍布纏到發麻、也擔心晚上回家會看到整隻發紫的手臂，但他依舊興味盎然地看著大家勞動。

新人來了，公館大學歷史系書卷，馬汀看得更入迷，每週任務也放下了。他看著查查笑言笑語地跟新人嘻笑怒罵。帶人的前輩態度依舊冰冷，眼底透著一種看待過客的神情，新人獨自奮戰看code。又是從小事開始，查查的嘻笑怒罵漸漸地變成了怒罵。馬汀也想起了自己冰冷的樣態、對細節的苛求以及齒輪般的做事模式。「我懂的，我都懂的，你我他都有自己的限制。」牆上的馬汀說，我們都是循環歷史之輪上的小齒輪，累積了足夠多的正和反之後，也許就會有合了，一如尼歐六世終於成功拯救錫安。

牆上的馬汀鬆手，前空翻落地。輕盈出門時鄭重對正認真工作的查查鞠躬，說：「再見了，查查。」在心底馬汀感謝這個地方帶他入行，當然查查看不見他。